二十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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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煙舟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回家了。
上一次回家季華還躺在沙發上裝死，睡得很香，看著實在比醒的時候優雅，不枉她一把年紀還是個美人。
煙舟其實真的很厭惡自己和她長得像。
他看著季華睡得安安靜靜不鬧事，也沒去管她了，自己進廚房下了兩碗面，把其中一碗放進鍋裏熱著。
當然，季華醒了之後就把碗砸了。
煙舟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，還是決定回去一趟，別讓她真死在家裏了。
他拿著鑰匙，站在門外祈禱了很久，才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插進鎖眼，擰了一下，推開了門。
屋子裏居然亮著燈，地上也沒有什麽被砸掉的東西和惡心的不明液體。煙舟稍微放心了一點，把鑰匙收好，跨步走進屋裏。
整間屋子亮堂堂的，廚房裏的抽油煙機還開著。季華從廚房裏走出來，端著一碟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東西。
“小舟？”她擡頭看到門口的人，好像很震驚，把碟子放在桌子上，“過來坐，吃飯。”
好不容易正常一回，又好像太正常了。煙舟站著沒動，聲音淡淡的，“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啊？記得和誰生的嗎？”
“……別鬧了，先吃飯先吃飯。”季華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，又從廚房端出一盤東西來，依舊看不出來那是什麽，“吃了再說。”
“你做的東西，我可不敢吃。”煙舟關上了門，“叫你去精神病院看一下，你又不肯。”
季華的動作頓了頓，神色如常地拉開椅子坐下，“你媽又沒病，不用去看。”
“哦，你是我媽啊。”煙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“原來我有媽啊。”
“小舟。”季華敲了敲碗。
煙舟越發覺得沒意思，也不跟她說話了，自顧自上了樓，進房間鎖上了門。
門外靜悄悄的，季華沒有砸東西。
聽動靜，她好像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門邊，看著煙舟小時候一家三口的照片，時不時發出一聲嘆息。
煙舟心裏不是很舒坦，放下書包，從裏面翻出來一套試卷。
*
淮緒很敏銳地察覺到煙舟心情不好。
他上次回過一趟家之後，回來就變得比原來更加話少，開口的幾次很多都是懟人，快準狠一針見血，溫柔人設就快要崩塌。
“那個女人打你了？”
煙舟看了他一眼，悶著聲搖搖頭。
“你心情不好。”淮緒嘆了口氣，撥了撥他的頭發，“煙舟同學，我現在是你的互助老師，你成績下滑我可無地自容。”
煙舟知道他在開玩笑，懶洋洋地給了他一腳，趴在桌上睡覺。
“這麽兇。”淮緒失笑，“晚上等我一下啊，我幫你補習。”
煙舟只昏昏沈沈地應了一聲。
直到淮緒真的把他拉起來說“去補習”的時候，煙舟才知道，他說的“補習”是去階梯教室。
“你哪弄來的鑰匙？”煙舟有些發楞，盯著淮緒手裏那串鑰匙看，“在宿舍不能學習嗎。”
“最近新聞報道，好多高考生因為學瘋了跳樓。”淮緒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手，帶他繞過門口的石坎，跨上臺階，“學校強制十二點鐘必須熄燈，讓宿管來查，不讓學。”
“下晚修都十一點了，十二點熄燈，不就下了晚修以後回去洗漱洗澡換衣服……”煙舟搓了把臉，“啊。”
“你就是貓貓轉世吧。”淮緒捏了捏他的臉，“這麽可愛。”
怎麽都說他可愛。
煙舟腦子越來越昏沈，像糊了一團漿糊，看什麽都不太真切。
“煙舟？”一雙很涼的手貼上他的額頭，聲音有點失真，帶著很模糊的笑意，聽上去有點無奈，“還能聽到我說話嗎？”
“嗯……”煙舟應了一聲，掙紮著退開了一點，“你手怎麽這麽涼……你是不是感冒了？”
“我的大祖宗。”淮緒脫了校服外套，把煙舟嚴嚴實實地罩起來，“是你發燒了。”
“發燒？我發燒了？”煙舟眨了眨眼，第一反應居然是去捂淮緒的嘴，“你不要和林予安說。”
淮緒笑得肩膀都發顫，“好好好，我不跟他說。”
他把鑰匙收好，扶住煙舟的肩膀，“來，我扶著你，下臺階，慢一點。”
“幹什麽？”
“我們去醫院。”
煙舟沈默了一會兒，想起了自己那張體檢報告單。
他下意識後退了兩步，靠在了階梯教室的鐵門上，“我不去醫院。”
“不行。”淮緒嘆了口氣，用哄小孩子的方法威脅他，“不然我就告訴林予安。”
煙舟動也不動，眉頭皺成一團，表現出十分的抗拒。
淮緒實在是無奈，他笑了笑，彎下腰，把人抱了起來。
“……”
等下了臺階煙舟才反應過來，捶了一下他的肩膀，“你抱我幹什麽？”
“那你自願去醫院。”淮緒不為所動，“你答應我去醫院，我就放你下來。”
煙舟腦子裏很混亂，努力思考了是“被抱著”還是“去醫院”之後，逐漸清晰出了一個“直接逃跑”的選項。
可惜這個選項還沒能實踐，他就已經被帶著交了請假條，出了校門，打包塞上了出租車，斷掉了回頭路。
煙舟瞪著眼睛看淮緒，“你哪來的請假條？”
“之前死皮賴臉找的各種借口問黃醜要的。”淮緒輕咳一聲，“包括階梯教室的鑰匙。”
“……跟你們成績好的拼了。”
淮緒笑得很高興，“……你這麽想開心就好哈哈哈。”
煙舟閉上眼睛，聽見淮緒語氣很溫柔地說，“你又不是沒見過那老太婆對我多兇，老針對我了。”
煙舟幾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來，他剛來的時候，淮緒被黃醜叫過去訓。
當時他好像一點也不害臊，即使有人看著他挨罵，他也是笑嘻嘻的，什麽都不在乎一樣，活脫脫二世祖爺一個。
“到醫院了。”淮緒付了車錢，牽住煙舟的手，小心翼翼地和他十指相扣，“走吧。”
煙舟沒再甩開他，低下頭，耳尖有些發紅。
這種人喜歡自己，他都為他感到不值。
*
就是普通的發燒，處理也很普通，開了報告以後去拿了藥，然後去掛水。
淮緒就好像一個普通的合格愛人一樣，把煙舟安頓好，忙前忙後打理好，就靜靜地坐在煙舟身旁，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點滴。
他伸手貼了貼煙舟的臉，“好像沒那麽熱了，是退燒了吧？”
煙舟不太自然地躲了躲，“同學，我記得我還沒答應你的表白。”
淮緒楞了楞，低頭笑得肩膀亂顫。
他帶著笑意捏了捏煙舟的臉，“那我就再和你表白一次，兩次三次四次，直到你答應我為止。”
輸液瓶還剩很多，淮緒站起身，沖煙舟眨了眨眼，“你等我，點滴滴完了記得自己先換。”
煙舟有點好奇，就應了一聲。
等了大概十來分鐘，輸液瓶見底了，煙舟剛想起身把輸液瓶換了，就見淮緒抱著一束花跑了進來，“等我等我，你坐著別動，我換就好。”
煙舟瞥了一眼那束花，裏面只有一朵很大的玫瑰。他笑了，“跑這麽遠就為了買朵花？”
“我回學校了，花是後來買的。”淮緒換好輸液瓶，蹲在他身前，聲音很輕，“你仔細看看。”
煙舟抱著花猶豫了一會兒，還是淮緒嘆了口氣，抓著他沒有打針的那只手撥開花瓣。
煙舟顯然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很多很多瓶小小的紙星星，也不知道折了多久，散落在花苞裏，花的周圍，有的還會發光。
“喜歡嗎？”淮緒笑著歪了歪頭，蹲在煙舟身前。“猜猜有多少顆？”
“有點土。”煙舟也笑了，“很多顆。”
“不猜了。有一千三百一十五顆。”淮緒摸出一瓶淡藍色的紙星星，輕輕晃了晃。“1315。”
“為什麽是1315？”煙舟有點懵，看著淮緒，“這個數字有什麽特麽的含義嗎。”
“可多了。”淮緒認真看著煙舟的眼睛，“第一，比1314還要多愛你一點。”
煙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
“第二。”淮緒的語氣下意識地放輕，“1314，你可以和任何人過一生一世。”
“1315就不一樣了。”他笑得眉眼彎彎，“你的一生，只能有一個我。”
煙舟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。
他終於繃不住，落了一滴眼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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煙舟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回家了。
上一次回家季華還躺在沙發上裝死，睡得很香，看著實在比醒的時候優雅，不枉她一把年紀還是個美人。
煙舟其實真的很厭惡自己和她長得像。
他看著季華睡得安安靜靜不鬧事，也沒去管她了，自己進廚房下了兩碗面，把其中一碗放進鍋裏熱著。
當然，季華醒了之後就把碗砸了。
煙舟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，還是決定回去一趟，別讓她真死在家裏了。
他拿著鑰匙，站在門外祈禱了很久，才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插進鎖眼，擰了一下，推開了門。
屋子裏居然亮著燈，地上也沒有什麽被砸掉的東西和惡心的不明液體。煙舟稍微放心了一點，把鑰匙收好，跨步走進屋裏。
整間屋子亮堂堂的，廚房裏的抽油煙機還開著。季華從廚房裏走出來，端著一碟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東西。
“小舟？”她擡頭看到門口的人，好像很震驚，把碟子放在桌子上，“過來坐，吃飯。”
好不容易正常一回，又好像太正常了。煙舟站著沒動，聲音淡淡的，“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啊？記得和誰生的嗎？”
“……別鬧了，先吃飯先吃飯。”季華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，又從廚房端出一盤東西來，依舊看不出來那是什麽，“吃了再說。”
“你做的東西，我可不敢吃。”煙舟關上了門，“叫你去精神病院看一下，你又不肯。”
季華的動作頓了頓，神色如常地拉開椅子坐下，“你媽又沒病，不用去看。”
“哦，你是我媽啊。”煙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“原來我有媽啊。”
“小舟。”季華敲了敲碗。
煙舟越發覺得沒意思，也不跟她說話了，自顧自上了樓，進房間鎖上了門。
門外靜悄悄的，季華沒有砸東西。
聽動靜，她好像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門邊，看著煙舟小時候一家三口的照片，時不時發出一聲嘆息。
煙舟心裏不是很舒坦，放下書包，從裏面翻出來一套試卷。
*
淮緒很敏銳地察覺到煙舟心情不好。
他上次回過一趟家之後，回來就變得比原來更加話少，開口的幾次很多都是懟人，快準狠一針見血，溫柔人設就快要崩塌。
“那個女人打你了？”
煙舟看了他一眼，悶著聲搖搖頭。
“你心情不好。”淮緒嘆了口氣，撥了撥他的頭發，“煙舟同學，我現在是你的互助老師，你成績下滑我可無地自容。”
煙舟知道他在開玩笑，懶洋洋地給了他一腳，趴在桌上睡覺。
“這麽兇。”淮緒失笑，“晚上等我一下啊，我幫你補習。”
煙舟只昏昏沈沈地應了一聲。
直到淮緒真的把他拉起來說“去補習”的時候，煙舟才知道，他說的“補習”是去階梯教室。
“你哪弄來的鑰匙？”煙舟有些發楞，盯著淮緒手裏那串鑰匙看，“在宿舍不能學習嗎。”
“最近新聞報道，好多高考生因為學瘋了跳樓。”淮緒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手，帶他繞過門口的石坎，跨上臺階，“學校強制十二點鐘必須熄燈，讓宿管來查，不讓學。”
“下晚修都十一點了，十二點熄燈，不就下了晚修以後回去洗漱洗澡換衣服……”煙舟搓了把臉，“啊。”
“你就是貓貓轉世吧。”淮緒捏了捏他的臉，“這麽可愛。”
怎麽都說他可愛。
煙舟腦子越來越昏沈，像糊了一團漿糊，看什麽都不太真切。
“煙舟？”一雙很涼的手貼上他的額頭，聲音有點失真，帶著很模糊的笑意，聽上去有點無奈，“還能聽到我說話嗎？”
“嗯……”煙舟應了一聲，掙紮著退開了一點，“你手怎麽這麽涼……你是不是感冒了？”
“我的大祖宗。”淮緒脫了校服外套，把煙舟嚴嚴實實地罩起來，“是你發燒了。”
“發燒？我發燒了？”煙舟眨了眨眼，第一反應居然是去捂淮緒的嘴，“你不要和林予安說。”
淮緒笑得肩膀都發顫，“好好好，我不跟他說。”
他把鑰匙收好，扶住煙舟的肩膀，“來，我扶著你，下臺階，慢一點。”
“幹什麽？”
“我們去醫院。”
煙舟沈默了一會兒，想起了自己那張體檢報告單。
他下意識後退了兩步，靠在了階梯教室的鐵門上，“我不去醫院。”
“不行。”淮緒嘆了口氣，用哄小孩子的方法威脅他，“不然我就告訴林予安。”
煙舟動也不動，眉頭皺成一團，表現出十分的抗拒。
淮緒實在是無奈，他笑了笑，彎下腰，把人抱了起來。
“……”
等下了臺階煙舟才反應過來，捶了一下他的肩膀，“你抱我幹什麽？”
“那你自願去醫院。”淮緒不為所動，“你答應我去醫院，我就放你下來。”
煙舟腦子裏很混亂，努力思考了是“被抱著”還是“去醫院”之後，逐漸清晰出了一個“直接逃跑”的選項。
可惜這個選項還沒能實踐，他就已經被帶著交了請假條，出了校門，打包塞上了出租車，斷掉了回頭路。
煙舟瞪著眼睛看淮緒，“你哪來的請假條？”
“之前死皮賴臉找的各種借口問黃醜要的。”淮緒輕咳一聲，“包括階梯教室的鑰匙。”
“……跟你們成績好的拼了。”
淮緒笑得很高興，“……你這麽想開心就好哈哈哈。”
煙舟閉上眼睛，聽見淮緒語氣很溫柔地說，“你又不是沒見過那老太婆對我多兇，老針對我了。”
煙舟幾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來，他剛來的時候，淮緒被黃醜叫過去訓。
當時他好像一點也不害臊，即使有人看著他挨罵，他也是笑嘻嘻的，什麽都不在乎一樣，活脫脫二世祖爺一個。
“到醫院了。”淮緒付了車錢，牽住煙舟的手，小心翼翼地和他十指相扣，“走吧。”
煙舟沒再甩開他，低下頭，耳尖有些發紅。
這種人喜歡自己，他都為他感到不值。
*
就是普通的發燒，處理也很普通，開了報告以後去拿了藥，然後去掛水。
淮緒就好像一個普通的合格愛人一樣，把煙舟安頓好，忙前忙後打理好，就靜靜地坐在煙舟身旁，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點滴。
他伸手貼了貼煙舟的臉，“好像沒那麽熱了，是退燒了吧？”
煙舟不太自然地躲了躲，“同學，我記得我還沒答應你的表白。”
淮緒楞了楞，低頭笑得肩膀亂顫。
他帶著笑意捏了捏煙舟的臉，“那我就再和你表白一次，兩次三次四次，直到你答應我為止。”
輸液瓶還剩很多，淮緒站起身，沖煙舟眨了眨眼，“你等我，點滴滴完了記得自己先換。”
煙舟有點好奇，就應了一聲。
等了大概十來分鐘，輸液瓶見底了，煙舟剛想起身把輸液瓶換了，就見淮緒抱著一束花跑了進來，“等我等我，你坐著別動，我換就好。”
煙舟瞥了一眼那束花，裏面只有一朵很大的玫瑰。他笑了，“跑這麽遠就為了買朵花？”
“我回學校了，花是後來買的。”淮緒換好輸液瓶，蹲在他身前，聲音很輕，“你仔細看看。”
煙舟抱著花猶豫了一會兒，還是淮緒嘆了口氣，抓著他沒有打針的那只手撥開花瓣。
煙舟顯然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很多很多瓶小小的紙星星，也不知道折了多久，散落在花苞裏，花的周圍，有的還會發光。
“喜歡嗎？”淮緒笑著歪了歪頭，蹲在煙舟身前。“猜猜有多少顆？”
“有點土。”煙舟也笑了，“很多顆。”
“不猜了。有一千三百一十五顆。”淮緒摸出一瓶淡藍色的紙星星，輕輕晃了晃。“1315。”
“為什麽是1315？”煙舟有點懵，看著淮緒，“這個數字有什麽特麽的含義嗎。”
“可多了。”淮緒認真看著煙舟的眼睛，“第一，比1314還要多愛你一點。”
煙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
“第二。”淮緒的語氣下意識地放輕，“1314，你可以和任何人過一生一世。”
“1315就不一樣了。”他笑得眉眼彎彎，“你的一生，只能有一個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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